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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符合用户要求的改写版本，约1000字，保持鲁迅文风同时融入程序员梗）
科创园的茶水间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进门一排嵌入式咖啡机，机器里预备着速溶咖啡粉，可以随时冲泡。加班的程序员，夜半三更困倦时，每每刷工卡接一杯美式，——这是疫情前的事，现在每杯要扣除三积分，——倚在吧台边站着，趁热灌下提神；倘肯多费五积分，便可以买罐红牛，或者来包辣条，作熬夜伴侣了，若是豪掷二十积分，那就能开盒自热火锅，但这些码农，多是格子衫帮，大抵没有这般奢侈。只有穿Polo衫的，才踱进隔壁的行政酒廊，要手冲要甜点，慢慢地坐饮。
我从实习期起，就在园区的极客咖啡屋当服务生，店长说，脑子太钝，学不会拉花手艺，就在外场做点杂活罢。外场的常客们，虽然好说话，但神经兮兮较真至极的也很不少。他们总要亲眼看着咖啡豆现磨，看过杯底有没有奶渍，又盯着电子秤确认粉量，然后放心：在这般严密监督下，偷工减料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半月，店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中介合同没到期，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续杯的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咖啡机旁，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差池，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店长是扑克脸，客人也没有好气色，教人轻松不得；只有程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程乙己是站着喝美式而穿格子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瘦；面色苍白，镜框后泛着青光；一头乱蓬蓬的油发。穿的虽是格子衫，可是又皱又旧，似乎三年没换洗，领口还别着某大会的胸牌。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底层原理""时间复杂度"，教人半懂不懂。因为他入职时工号是9527，别人便从JIRA系统里"bug乙己"的备注里，替他取了个花名，叫作程乙己。程乙己一到店，所有码农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程乙己，你PR又被打回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续杯美式，要袋白砂糖。"便亮出手机付款码。他们又故意嚷道，"你一定又写了shit code被人骂了！"程乙己睁大布满血丝的眼，"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commit了带漏洞的代码，被CTO在晨会diss。"程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技术债不能算漏洞……技术债！……敏捷开发的事，能算shit code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快速迭代"，什么"线上hotfix"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产品经理背地议论，程乙己原来也是科班出身，但连续面挂大厂，又不会做人；于是越混越惨，快要被优化了。幸而写得一手好Python，便在外包公司接单，勉强糊口。可惜他有样坏脾气，便是死磕技术。接个增删改查的需求，偏要论证微服务架构，客户等不及，自然卷款跑路。如是几次，叫他接单的中介也没有了。程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尔做些外包私活。但他在我们店里，信用倒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欠积分；虽然间或余额不足，暂时挂在系统里，但不出三天，必定充值，从待支付列表里清除程乙己的名字。
程乙己喝过半杯咖啡，灰白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程乙己，你当真懂算法么？"程乙己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道，"怎的连个P7都面不上呢？"程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了层阴云，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什么"八股文考法""内卷严重"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跟着笑，店长是绝不阻止的。而且店长见了程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程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聊天，便只好向实习生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学过编程么？"我略略点头。他说，"学过编程，……我便考你一考。斐波那契数列的递归写法，怎样实现？"我想，快被优化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别过脸去，不再理会。程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写罢？……我教你，记着！这些算法要记熟。将来去大厂面试，LeetCode要用。"我暗想我和大厂的距离还远呢，而且面经里早说别用递归；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函数自调用么？"程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敲着大理石台面，点头说，"对呀对呀！……递归有四样优化法，尾递归、备忘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努着嘴走远。程乙己刚用吸管蘸了咖啡，想在桌面画流程图，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新来的实习生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程乙己。他便给他们讲设计模式，一人发份文档。实习生看过文档，仍不散去，眼睛都望着他的笔记本。程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屏幕罩住，弯腰说道，"不能外传，这是前司代码。"直起身又推推眼镜，"多乎哉？NDA签了也。"于是这一群实习生又在笑声里走散了。
程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加班。
有一天，大约是双十一前的两三天，店长正在慢慢盘点库存，忽然说，"程乙己长久没来了。还欠三十积分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来了。一个喝拿铁的说，"他怎会来？……他腱鞘炎复发了。"店长说，"哦！""他总爱较真。这回需求评审，和产品经理争什么技术洁癖，被记了低绩效。""后来怎样？""怎样？先写检讨书，后来是PIP，约谈了大半月，最后进了裁员名单。""后来呢？""后来听说送外卖了。""送外卖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转行卖课了。"店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算他的账。
寒冬之后，北风是一天冷似一天，看看将近腊月；我整天的开着暖风，也须穿加绒卫衣了。一天的下半夜，没有半个客人，我正倚着咖啡机打盹。忽然听得一个声音，"续杯美式。"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走出去细瞧，那程乙己便在消防通道边靠着。他穿着褪色的冲锋衣，浑身裹着寒气，膝盖上架着破笔记本，充电线在冷风中晃荡；见了我，又说道，"续杯美式。"店长也探出头去，一面说，"程乙己么？你还欠三十积分呢！"程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月结清罢。这次是现钱，咖啡要浓。"店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程乙己，你又写bug了！"但这回他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句"莫取笑！""取笑？要没写bug，怎会被裁？"程乙己低声说道，"经济性裁员，经，经济……"他的眼色，很像恳求店长，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外卖骑手，便和店长都笑了。我热了咖啡，递出去，放在消防栓上。他从衣袋摸出皱巴巴的纸币，满手都是冻疮，原来他便用这手送餐的。不一会，他喝完咖啡，便在外卖提示音中，揣着笔记本小跑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程乙己。到了年关，店长取下积分板说，"程乙己还欠三十积分呢！"到次年的开工日，又说"程乙己还欠三十积分呢！"到端午没有说，再到中秋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程乙己的确转行了。
二〇二三年九月
科创园的茶水间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进门一排嵌入式咖啡机，机器里预备着速溶咖啡粉，可以随时冲泡。加班的程序员，夜半三更困倦时，每每刷工卡接一杯美式，——这是疫情前的事，现在每杯要扣除三积分，——倚在吧台边站着，趁热灌下提神；倘肯多费五积分，便可以买罐红牛，或者来包辣条，作熬夜伴侣了，若是豪掷二十积分，那就能开盒自热火锅，但这些码农，多是格子衫帮，大抵没有这般奢侈。只有穿Polo衫的，才踱进隔壁的行政酒廊，要手冲要甜点，慢慢地坐饮。
我从实习期起，就在园区的极客咖啡屋当服务生，店长说，脑子太钝，学不会拉花手艺，就在外场做点杂活罢。外场的常客们，虽然好说话，但神经兮兮较真至极的也很不少。他们总要亲眼看着咖啡豆现磨，看过杯底有没有奶渍，又盯着电子秤确认粉量，然后放心：在这般严密监督下，偷工减料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半月，店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中介合同没到期，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续杯的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咖啡机旁，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差池，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店长是扑克脸，客人也没有好气色，教人轻松不得；只有程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程乙己是站着喝美式而穿格子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瘦；面色苍白，镜框后泛着青光；一头乱蓬蓬的油发。穿的虽是格子衫，可是又皱又旧，似乎三年没换洗，领口还别着某大会的胸牌。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底层原理""时间复杂度"，教人半懂不懂。因为他入职时工号是9527，别人便从JIRA系统里"bug乙己"的备注里，替他取了个花名，叫作程乙己。程乙己一到店，所有码农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程乙己，你PR又被打回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续杯美式，要袋白砂糖。"便亮出手机付款码。他们又故意嚷道，"你一定又写了shit code被人骂了！"程乙己睁大布满血丝的眼，"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commit了带漏洞的代码，被CTO在晨会diss。"程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技术债不能算漏洞……技术债！……敏捷开发的事，能算shit code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快速迭代"，什么"线上hotfix"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产品经理背地议论，程乙己原来也是科班出身，但连续面挂大厂，又不会做人；于是越混越惨，快要被优化了。幸而写得一手好Python，便在外包公司接单，勉强糊口。可惜他有样坏脾气，便是死磕技术。接个增删改查的需求，偏要论证微服务架构，客户等不及，自然卷款跑路。如是几次，叫他接单的中介也没有了。程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尔做些外包私活。但他在我们店里，信用倒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欠积分；虽然间或余额不足，暂时挂在系统里，但不出三天，必定充值，从待支付列表里清除程乙己的名字。
程乙己喝过半杯咖啡，灰白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程乙己，你当真懂算法么？"程乙己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道，"怎的连个P7都面不上呢？"程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了层阴云，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什么"八股文考法""内卷严重"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跟着笑，店长是绝不阻止的。而且店长见了程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程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聊天，便只好向实习生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学过编程么？"我略略点头。他说，"学过编程，……我便考你一考。斐波那契数列的递归写法，怎样实现？"我想，快被优化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别过脸去，不再理会。程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写罢？……我教你，记着！这些算法要记熟。将来去大厂面试，LeetCode要用。"我暗想我和大厂的距离还远呢，而且面经里早说别用递归；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函数自调用么？"程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敲着大理石台面，点头说，"对呀对呀！……递归有四样优化法，尾递归、备忘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努着嘴走远。程乙己刚用吸管蘸了咖啡，想在桌面画流程图，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新来的实习生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程乙己。他便给他们讲设计模式，一人发份文档。实习生看过文档，仍不散去，眼睛都望着他的笔记本。程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屏幕罩住，弯腰说道，"不能外传，这是前司代码。"直起身又推推眼镜，"多乎哉？NDA签了也。"于是这一群实习生又在笑声里走散了。
程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加班。
有一天，大约是双十一前的两三天，店长正在慢慢盘点库存，忽然说，"程乙己长久没来了。还欠三十积分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来了。一个喝拿铁的说，"他怎会来？……他腱鞘炎复发了。"店长说，"哦！""他总爱较真。这回需求评审，和产品经理争什么技术洁癖，被记了低绩效。""后来怎样？""怎样？先写检讨书，后来是PIP，约谈了大半月，最后进了裁员名单。""后来呢？""后来听说送外卖了。""送外卖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转行卖课了。"店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算他的账。
寒冬之后，北风是一天冷似一天，看看将近腊月；我整天的开着暖风，也须穿加绒卫衣了。一天的下半夜，没有半个客人，我正倚着咖啡机打盹。忽然听得一个声音，"续杯美式。"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走出去细瞧，那程乙己便在消防通道边靠着。他穿着褪色的冲锋衣，浑身裹着寒气，膝盖上架着破笔记本，充电线在冷风中晃荡；见了我，又说道，"续杯美式。"店长也探出头去，一面说，"程乙己么？你还欠三十积分呢！"程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月结清罢。这次是现钱，咖啡要浓。"店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程乙己，你又写bug了！"但这回他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句"莫取笑！""取笑？要没写bug，怎会被裁？"程乙己低声说道，"经济性裁员，经，经济……"他的眼色，很像恳求店长，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外卖骑手，便和店长都笑了。我热了咖啡，递出去，放在消防栓上。他从衣袋摸出皱巴巴的纸币，满手都是冻疮，原来他便用这手送餐的。不一会，他喝完咖啡，便在外卖提示音中，揣着笔记本小跑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程乙己。到了年关，店长取下积分板说，"程乙己还欠三十积分呢！"到次年的开工日，又说"程乙己还欠三十积分呢！"到端午没有说，再到中秋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程乙己的确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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