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上新糊的蓝纸春联还泛着糨糊腥气,风一吹簌簌响,倒像谁家孩子偷撕了作业本。河滩上的芦苇黄得发蔫,下午日头懒洋洋照着,胶靴踩进松软的泥窝子,惊起两只灰雀扑棱棱往对岸坟场逃。
父亲撂下竹篮那声响,惊散了正在扒拉供果的野猫。坟头早叫风刮得溜光,倒显得那叠金箔纸堆成的小山体面。我磕完头后立着看火苗舔着纸角,忽想起爷爷生前最爱喝酒打麻将,他在我心里的印象全来源于父母口中的指责,可这会儿烧的元宝倒比生前欠的债厚实。
纸灰打着旋儿往天上飘时,胶鞋底踩着冻土的咯吱声由远及近。奶奶裹着头巾从树林里钻出来,鞋头上还站着灶灰。这种场合她一如既往地迟到了。
黄纸渐渐蜷成黑蝶,弟弟忽然说:“爷爷真可怜,住这么小的土包。”妹妹立刻顶回去:“金条烧成灰才可怜呢!”两个孩子争论着,最后莫名达成了坟边被殃及的野花可怜的共识,以抢救的名义将花儿拔尽。
回程踩着自个儿的影子走,蓝春联被暮色腌得发灰,家中的炊烟却透着暖黄,像根金线缝补着阴阳两界的裂口。弟弟忽然拽我衣角:"姐姐,明年春联该换红的了吧?"
河对岸最后一点火星子闪了闪,终于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