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随口感叹的十天后,奶奶去世了。
那天正好是堂哥女儿的四周岁生日,她也是唯一的重孙辈儿。
中国人的葬礼真的很像一场行为艺术。
所有的子子孙孙沉默地站在纸棺四周,看着师傅给老人梳头、盖被、化妆,画完眉毛打腮红,让一个活了90年都没画过妆的老人美丽地老去。这个“化妆”过程比想象中长很多,长到够眼泪流下又擦干好几遍,长到几位年过半百的叔伯忍不住出来深呼吸看看天空。
然后把奶奶转移到灵堂中间,子孙男的站一边,女的站一边,中间有个师傅用家乡话念着一堆要奶奶保佑我们的事项,我其实都没听懂,只是边流泪边按要求说“好”。
外公外婆爷爷过世的时候还没要求火化,我也并没有经历过跪着把老人送进火化炉。原来火化需要一个多小时。原来火化完还要冷却。原来骨灰是骨和灰,不是骨头的灰。
如此复杂又繁琐的葬礼流程,是为了让不悲伤的人累得流泪,让太悲伤的人忘记流泪吗?
还有很多事情我才刚刚理解。
上午开了家庭会议,最不出钱出力的叔叔,明里暗里质疑奶奶留下的遗产现金不止这么多,让平日最照顾奶奶的小姑要写出奶奶近十年的工资收入支出明细,而小姑因为照顾老人已经完全失去自己生活甚至抑郁。原来亲兄妹的帐不一定是经济更差的一方在意,而是对付出更斤斤计较的人更在意。
吃最后一顿团圆饭的时候,从小定居在江苏的表弟被辣的嘶哈嘶哈,我开玩笑说,因为你是暑假/春节江西人,所以吃不了辣。表弟低头挑辣椒,轻声说以后可能永远都不是江西人了。大伯提杯,说你们小辈儿要多聚多团结多多互相帮助。原来在明知到很难相聚的时候,才会说“多聚”。
奶奶生前在小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用月季比作自己,花开得茂盛时自己身体也会很好。
妈妈剪下开得最浓烈的一枝花,放在了奶奶遗像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