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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条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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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互联网公司码字
加缪式存在主义,INFJ-T
驴火日料十级爱好者
做过单口喜剧和烘焙师
谢谢你来看我
安条克叔叔
26天前

阑夕ོ: 晚点LatePost的记者陈晶新开了一档播客「商业现场」,我客串了第一期的嘉宾,聊的话题是京东和美团的这场恩怨局,陈晶提供了行业里的不少独家信息,我则安心负责输出暴论,从完整和深入两个角度来说,相信会比你们这些天来看到的绝大多数讨论都要占优,老规矩,我做一期精华版的文字总结: - 京东和美团最近疯狂给媒体喂料,比如京东外卖日订单破千万的唯一信源是一份「流传」出来的专家纪要,而这个专家是京东安排的,美团那边也不甘示弱,把闪购业务部分品类(酒饮、成人)去年订单量远超京东、3C数码品类接近京东全站一半的数据打了出来,在没有第三方证伪的前提下我们姑且采信,同时便于理解这场商战看似细分、实为全局的性质; - 录完这期播客之后我跟几家大厂的同学接触,又听到几条小道消息,包括刘强东在这次开干前约了王兴(美团)、姚劲波(58)、程维(滴滴)吃饭,表示接下来会有业务冲突的发展,希望大家能够维持对事不对人的竞争关系,言下之意就是可以打公关战,但别上升到对老板的人身攻击,尤其不要提「明州事件」; - 目前来看,美团的被动在很大程度上是低估了京东「不讲武德」的决心,招招都是冲着美团的命门而来,美团的应对很明显也没有做好协调,王莆中的实名开炮和「你的东东再等等」简直就不在一个世界观里,近似情急之下的各说各话,反观京东,一切都围绕着老板造势,属于是学雷军他们营业学明白了,人民企业家当起来太上瘾了; - 即便如此,据我所知,京东外卖的增长势头依然超出了京东内部此前最客观的预期,日订单1000万是什么概念呢,去年美团外卖的日均订单差不多在7700万左右,市场占有率在65%以上,京东2个月干出了10%的份额,已经相当于1/3个饿了么,但是饿了么做了15年啊,京东的起势就很离谱; - 哪怕考虑到京东外卖的吃药和注水两大特点——吃药在于平均每单亏损12块钱的补贴力度,注水在于咖啡和工作餐的标准化品类偏科——但还是非常夸张,再打下去危险的不是美团,而是饿了么,美团实际上因为需要避免触碰垄断红线的关系给自己上了封印,不能继续提高市占率了,饿了么相当于是被留下来的一个竞争对手,现在京东凭空拿下10个点的市场,越是闷不吭声,越是被钝刀割肉; - 外卖是一个低门槛、高壁垒的行业,能做这个生意和能把这个生意持续做下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王莆中说那番话最大的底气就是连抖音都干不来外卖这件事情,你们要知道,抖音可能是中国经营效率最高的一家赚钱机器,然而抖音进来做了两年,发现根本没法盈利,一点希望都看不到的那种,赶紧撤了; - 所谓的高壁垒,其实就是不亏损的能力,普通人难以理解,外卖平台不就是中间商吗,美团都快垄断整个行业了,怎么还能亏损的,这是把人当傻子吗⋯⋯这种质问,就像商业领域的「为什么火箭不烧煤」,很难用短视频消费者能够理解的语言解释充分; - 通俗的说,打造一套可长期运转的供给(商家)和履约(骑手)系统比很多人想象的要难得多,滴滴在国内做外卖也失败了,但它在海外的外卖业务发展还挺顺利的,事实上像是Uber Eats、DoorDash这类全球化的外卖平台在佣金费率上都远高于美团,但它们的盈利水平却不比美团好多少,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美团把外卖行业的壁垒做成了忍受痛苦的能力,比的是其他公司都没有我能忍,所以都不会进来,或者进来后很快承认现实,坦率的鸣金收兵; - 痛苦当然也是需要逐层转嫁出去的,除了美团自己的财报一直在抗压之外,骑手、商家都在为了这套稀薄的分润方案分担痛苦,3块钱就能让一个青壮年劳动力给你买饭送到门口的正面,固然是论证中国生活便利的真实素材,但它的反面则是人效价值彻底失衡了,你也很难说这是美团一手造成的,毕竟前几年还常有开工厂的出来抱怨年轻人宁愿送外卖也不愿进厂打螺丝,这是结构化的问题,只不过美团没想去解决,而是选择了顺从和发挥; - 商家侧也是如此,平台的效率导向,催生了大批量的外卖店,没有门面,不做堂食,只为线上订单出餐,因为顾客全都是美团给的,所以它们倒是没理由抱怨佣金过高,但这也不可避免的让它们直接和那些正常的餐饮门店相互竞争,而后者是不可能在价格和速度上比得过的,于是料理包成了满足市场的共识,这也造成了原本受益的用户也不认为美团改善了自己的口福,外卖的凑合成分居高不下,以致于美团做实了吃骑手、吃商家、吃用户的「三吃」指控,加上前面说的,美团自己做外卖业务也很痛苦,到头来一桌麻将四个人都输钱了,咋回事儿呢; - 这次我对刘强东的评价很低,但美团确实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需要京东这样的外力逼着下场解决,比如美团会觉得给骑手交社保的决策被京东给抢跑了,因为美团内部早就开始研究并正已经在推进这件事情了——我参加过好几次美团为骑手开的座谈会,可以证明确有其事——觉得京东趁着我们还没签字拍板就截胡,太鸡贼了,然而要我说,活该美团被抢跑; - 美团曾经很想效仿阿里的88VIP体系,为旗下的外卖、酒旅、团购设计一个统一的会员体系,但好多年下来根本推不动,在大厂工作过的应该都能理解这种山头文化,可以向上管理把老板的决定拖到天荒地老,但在抖音开始做外卖的第一年里,所有的阻力突然就荡然无存了,神会员产品在一夜之间上线铺开,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外敌当前,危机感造就了一致对外的团结性吗,我不怀疑美团要给骑手交社保的意愿,同时也不敢小觑美团在研判和讨论上的耐心; - 我的意思是,委屈被竞争对手抢跑是毫无意义的,只要你已经跑起来了,就没有任何人能抢得过你,大家都知道OpenAI最爱做的一个事情就是截胡Google,只要Google要开发布会了,OpenAI就一定会在前几天放个大招,Google过去2年也很头疼啊,但是今年就好多了,为什么?因为Gemeni 2.5出来后就坐稳SOTA了,一招降万物,你把工作做到最好了,就谁都抢跑不过你; - 当然社保本身也有争议,不是所有人在他乡的骑手都愿意加入,政治正确的解释是,社保是公司应尽的法律责任,而不是一个选择,不存在商讨的余地,政治不正确的解释是,社保本质上是一种税,它是员工和企业的财务成本,京东把骑手社保的费用全包——骑手和快递员的流动性不可同日而语——姑且不论能否持续进行下去,它所传递的讯息却很明显,就是告诉美团,你不是很能忍受痛苦吗,我比你还能忍; - 有人给京东算账,说按这个亏损速度,京东一年的利润都快不够烧了,这倒大可不必,真正的命题在于值不值得,而不是需不需要,十年前移动互联网那一波流行的就是拿VC的钱去补贴全国人民,只要最后能烧出一个通吃的赢家出来,那就不亏,比如滴滴,失败案例则是共享单车,ofo戴威一个人的玉碎把整个行业拖进了死局,结果就是灰飞烟灭,所以京东做外卖有多大意义,取决于它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 如果只是拿走10%-15%的市场份额,也就是稳定在1500万-2000万这个单量上,那显然就是不值得的,但是如果把做外卖理解为阻拦美团扩大即时零售的步伐,那价值就很大了,我们都知道,看起来是京东咄咄逼人的在抢美团外卖的蛋糕,实际上是美团在即时零售领域的动作已经把京东逼到了不得不反击的悬崖边上; - 雪球的创始人方三文以前写过一本书,书名叫「老二非死不可」,意思是在互联网行业不做到品类的第一名就很难存活,后来又有新的设定,老大和老二打架,把老三给打没了,无论采用哪种说法,京东在电商行业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严峻,去年的GMV已经被抖音给超了,别说老二老三了,京东现在是货真价实的老四,如果继续被美团闪购切上一刀,真就危了; - 京东私下给投资者开小会交了底,说做外卖就没想过要赢,但对京东整体发展「Make Sense」,包括百亿补贴也是PR口径,事实上不会影响利润⋯⋯怎么说呢,这就是信号和噪音的区别了,京东再怎么给刘强东上表演型人格,也不可能给真正出钱的投资者喊口号,面对他们最关心的「打算怎么亏」,京东明确给出了策略性的答案,当然这种只为膈应美团的心机还是别让老百姓知道为好,他们没必要想太多,继续给东哥摇旗呐喊就行; - 作为侵扰美团的附带效果,还有给京东增加消费频次,2019年到2021年,京东的买家年均下单次数是8次,2022年到2023年,这个本就不高的数字进一步下降到7次,和淘天、拼多多的差距越来越大,最近5年的营收增长口径同样在放缓,去年刘强东回归后稍微反弹到了7.5%,但阿里已经上两位数了; - 你们现在就可以打开京东的App,看看顶部的4个Tab,从左到右依次是打拼多多、打淘宝、打美团、打天猫,最后京东发现这里面只有美团相对来说是个软柿子,其他几家都打不动,于是外卖就从一个战术级的尝试逐渐上升到一个战略级的部署了; - 最重要的是,刘强东是否处在舒适区,决定了新业务能够获得多大程度的支持,去年京东想过要做直播,直播也是能够直接拉动数据的产品,但刘强东感到不自在,所谓的直播首秀成了数字人出镜,弄得非常尴尬,但很明显,「微服私访」式的当一天骑手、和外卖小哥们吃肉喝酒这些,就是刘强东当年在中关村摆柜台时每天都干的事儿,他捡起来轻车熟路,本色出演也正好符合当代企业家造人设的几条核心原则,不端,不装,能和群众打成一片; - 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短视频时代以前的企业家营业不是这样的,那会儿王兴每天都在饭否上叨逼叨,也成了科技媒体们的取材富矿,同代移动互联网公司的公关部普遍都很羡慕美团,有这么一个人格魅力超群的老板,太有主动权了,自家实在学不来,可惜时过境迁,今天舆论场之于王兴和美团已经是彻头彻尾的魔鬼客场了; - 短期来看,两家公司都在进行类似古代国家掠袭对方海岸线的举动,没有大规模登陆本土的情景出现,看长线的话,美团的扩张意志会更强烈一些,闪电仓是加盟模式,盈利难度小很多,布仓完全跟着订单走,非常灵活,所以即时零售即便不能像到店业务那么赚钱,也会好过卷生卷死的外卖,但京东做外卖对它的利润没有帮助,这导致了双方决心的微妙差别; - 当然了,京东过去几年一直在输,百亿补贴输了,直播电商输了,如今好不容易外卖有了赢(相对)的希望,有了扳回一城、甚至重回主流互联网视野的机会,按刘强东的性格也不会轻易放手,这么多年来京东一直被阿里压着一头,可以说是打惯了逆风局,何况京东外卖的高管团队都是美团那边过来的,战场上都太熟悉了; - 京东是动物凶猛,美团是生于忧患,有这么一场交火也挺好的,中国互联网很久没有这样的「烟火气」了,大家都在遵照言多必失的规律,京东未必提供了外卖行业的解法,但像美团那样管挖不管埋肯定也不对,美团需要回想起它在「百团大战」时期率先提出未消费可退款的气概,这样的创新和技术关系不大,重点在于你对需求的敏感度和决断力还在不在线,认真想想美团有做到让大家「Eat Better,Live Better」了吗; - 京东也有它的风险,当代互联网最擅长的莫过于先造神再弑神,或者说欲戴王冠就必承其重,刘强东要是不给自己留退路,不确定性只会与日俱增,要记得形势也曾逼他甩出过「不奋斗的不是我的兄弟」的情急之言,一个月前雷军也是肉身成圣的状态,现在又回到了无情的发广告机器状态; - 资本市场的态度很冷漠,4月以来两家公司整体上都是下跌的,说明大家并不觉得京东和美团有在创造增量,京东挖走美团的一小块外卖份额,美团窃取京东的一小撮零售份额,中短期可能会在数据上相互抵消,属于标准的内耗行为,所以投行和散户都很冷静,隔着远远的送上尊重祝福,只求血别溅我身上,最后京东要还电商掉队的账,美团要还分配规则的账,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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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条克叔叔
3月前
去年发了一条微博讲自己住在北京的六环外,偏远到在房间里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峰,旁边的地铁线可能大部分在北京的人听都没听过。今年由于工作变动选择不再续租,回到距离繁华大城市中心更近的地方。

去年租房时我有两个选项,一是在单位附近合租,二是更偏远而且贵了近一倍的整租,当时我急迫需要不被打扰的个人空间,没有犹豫太久就选了后者,这后来成为去年我为数不多的正确选择之一。

虽然作为安置房,房东为了省钱装修所有东西都用旧的,但我仍然很喜欢这个住了一年的小窝。人口密度低,安静,虽然卧室临街,但从没觉得吵,从窗外望去,人最多的时刻是对面幼儿园上下学时,充满童声,其他时候经常一辆车都没有,周末的下午,我经常沉醉于窗户外美好的夕阳西下场景。

一年来大部分时候的周末都住在这里,和女朋友一起做饭追剧,去周边的山和寺庙旅游,夜跑,这里带给我生活的实感和难以言表的满足感,所以临走时我也很不舍。

最近和女朋友一起看了日剧《住宅区的两人》,讲一对闺蜜在一个充满老年人的老小区生活的故事,虽然有着时代的时差和社会文化的差异,但我们俩还是狠狠共情了剧中人物对团地的感情。

如果,十年前有人告诉我十年后我会做什么工作,住在和高中同样偏僻(可能还是没高中那么偏)的地方,我大概会一笑了之然后不信。但当生活真实发生后,我会觉得也不错,甚至感到一丝幸运。

我们这代人都晚熟,晚熟就意味着人生进程比起前代滞后了不少,这一年对我来说像是一段宝贵的实习期,让人学着接受北京这头可以吞噬一切的猛兽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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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条克叔叔
3月前
只要没有在文化基础上建立起对现代企业制度的认可,喜欢给员工当爹的企业和企业主就不会消失,董明珠、于东来之流不堪入耳的父权言论也就会不绝于耳。

这种认可的建立当然不容易,尤其在我们的市场化改革又是如此晚近才发生的背景下,你能想象98年以后才能“合法地”在广告中出现情人节字眼吗?

现代企业制度不是靠有抱负的企业家个人就能建立的,一位朋友的父亲是一个有理想的民营企业主,但是在现实的挫败下也只能转向传统的管理模式,个人英雄主义叙事在这个命题下失效了。

最可见的后果就是,打工人在找工作时会发现,“好公司”成为一个个高毛利行业的孤岛,而孤岛之外,尽是一言难尽的管理。而更深远的影响,则是对生产效率提升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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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条克叔叔
5月前
一篇魔兽搬砖“纪实”,不深,不过写得还算好读

魔兽世界,挤满搬砖的苦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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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条克叔叔
5月前
我加了一个游戏群。

本来以为就是一群男的用来吹牛的地方,但是我最近逐渐发现,这帮人开始走心了。

群主,也就是游戏里团队的首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家庭美满,有个女儿,在某沿海省份体制内工作,经常在群里谈一些人生经验,也晒自己的做饭心得,人不错。不过群里大部分还是00年后的小年轻,像我这种半只脚踏进30的老登是少数。

其中一个人在上海的餐厅打工,平时说话很二次元,爱发表情包,在群里和游戏里都很活跃。有一天群里聊婚恋话题时,二次元突然开始聊起小时候自己被父母寄养在一个亲戚家,受到亲戚不好的对待,他说自己特别恨父母和虐待他的那家人。然后群主大哥就开始开导。

看到这一幕我一时感到恍惚,我们在虚拟世界投注的感情也许有机会转到现实生活,但也有可能就湮没在赛博代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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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条克叔叔
7月前
世界从来参差,互联网不存在时也会有巨大的观念差异,春晚最火的那些年也有很多南方人不看。

只不过社交网络放大了这种参差,让大家趴到自己的茧房边缘时看到了而已。

阑夕ོ: 上周和@潘乱 的保留连麦话题,是信息茧房,我在发预告时说这其实是一个过气的概念,被咀嚼得太多以致于近年来都不怎么被提及了,成了被默认接受的互联网设定,不过这次杨笠站台京东闹出的风波,正好点到了题,可以捎带着思辨思辨。 这期嘉宾是人大新闻学院副教授@董晨宇RUC 和少数派的创始人@老麦 ,一个是学术界的研判视角,一个是社区的前线视角,互为犄角,相当全面。 潘乱说如果我们在朋友圈里刷到杨笠相关的消息,就会发现大多数朋友,都还挺喜欢和欣赏她的,至少不会表达出露骨的厌恶,如果自己是京东的市场员工,天天浸淫在这样的氛围里,大概也不会料到策办低级别如之低的一次合作会让整个公司都陷入危机,所以这是不是可以算作信息茧房的经典画面。 老麦和我的观感比较接近,都认为这起事件里人为放大了太多的噪音,与其说是信息茧房,可能更接近互联网的分层原因,很巧的是,就在京东被冲的同一时间,小宇宙正在上海办播客节,可以非常明显的感觉到,在现场的那些进步青年所处的岁静世界,和网上同样是另一群年轻人喊打喊杀的肃杀世界,是完全平行的。 再者,信息茧房很容易和算法技术捆绑在一起,潜台词是平台掌握了分发权力,然后它不断的喂我们同质化信息,最后造成了一种画地为牢的固化认知,但在这次杨笠x京东风波里,你会看到发酵最严重的平台,一个是NGA,一个是贴吧(孙吧),它们恰好都是最传统的BBS架构,是所谓的古典广场模式,不是算法主导的产品,这就很讽刺了,平等的广场里长出了最极端的仇恨,这说明信息茧房本身可能就是一个伪命题,真正存在的是观念茧房。 相反的是,算法平台的利益,和信息茧房是存在冲突的,B站一直被指责背弃了二次元,抖音也早已不是最初的对口型跳舞社区,它们的月活和留存开始飞涨,正是始于内容多样性的供给,好的内容消费体验一定是掺杂着来,让多巴胺分泌充满意外的新鲜感和获得感,搞一个茧房出来,反倒会加深疲倦,是平台不乐见的,只有马斯克这样把个人意志凌驾于平台利益之上的老板,才会在推特上乱来。 此时轮到了董晨宇老师的领域展开,他说凯斯·桑斯坦发明信息茧房这个概念的时候,是在2006年,那会儿哪有什么算法平台,连社交媒体都还没成气候,他的原意其实是在对博客关系做分析,发现共和党人的博客里只会引用同党派作者的链接,另一边也是一样的,所以就人为造成了这么一个分别抱团的结果。 所以后来媒体开始大惊失色的谈论信息茧房时,已经脱离了它的本来所指,并递进式的创造出了很多新词,比如过滤泡(Filter Bubble),严格来说这才是和算法扯上关系的,因为过滤是一个系统行为,相比之下,信息茧房更接近同温层的理论。 学者生产新词的兴趣一旦激发出来,就很难停下来,过滤泡火了一波之后,又有了回音室(Echo Chamber)的修辞,最近几年还在争论「互联网的巴尔干化」,总之就很别出心裁,每个人都想总结出某个独一无二的术语,来为技术决定论钉上棺材板。 这可能同时是一种惯性的思维方式,微软研究院的南希·贝姆写过一句话:责备新技术几乎是人类历史上反复重演的桥段,因为只有技术不会还嘴。 不过这场连麦的目的不是在于纠错,在大致明确了信息茧房所代表的现象——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被分配到了属于自己的信息圈层里——所以我们不妨将错就错,继续深聊平台和茧房之间的关系。 在老麦看来,主流平台里微博的公共性一直屹立不倒,而转发按钮是在一定程度上跳出茧房的重要功能,因为分享链天然带有破圈效应,这是平台无法干预的,不过新一代内容平台都主动放弃了转发键,算法成了最优解,效率也更高。 当然微博未必是受益方,汝之蜜糖吾之砒霜,很多人会越刷微博越气,然后干脆退出去刷别的了,这很影响人均使用时长数据,相比之下,抖音这种在算法上做得炉火纯青的产品,就会把用户情绪照顾得非常舒适。 之前抖音有个产品细节,在微博上被各种鄙视和批判,认为是在构建信息茧房上作恶:有人发现自己和女朋友两个账号点开同一条视频的评论区竟然是不一样的,自己这边的热评都是在支持男方,而女朋友看到的热评都是在支持女方⋯⋯ 但我记得有产品经理出来表示,这种设计是向善的伟大创新,可以有效避免激化矛盾,要知道有多少网暴都是从一言不合的撕逼开始的,不要辜负了产品和运营的良苦用心呐。 我是觉得很有意思,直觉上大家会推崇真理越辩越明的绝对理性,但也心知肚明从来没有获得过这样的世界,苏格拉底可能是人类史上最能言善辩的一个人,接着就被投票给处决了,两千年过去了,互联网比起雅典进步了多少,还真不好说,包括我们自己在内,都在遵循自己的观念,被归类和合并到敌友分明的光谱里,这个过程最可怕的是,它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进行的。 在理解技术的发展上,董晨宇应该是有限乐观主义的立场,他认为对于信息茧房等概念的焦虑,其实来自互联网重新配置资源权力之后引起的混乱,而多边博弈恰好能够带来市场的平衡。 他用音乐产业举例,磁带时代是由唱片公司决定要录哪些歌进去,以及怎么排序,此时磁带相当于集装箱,用户只有签收和拒收两个选择,从MP3开始,再到流媒体时代,专辑这种打包形式就已经落幕了,用户可以自己用单曲去填满集装箱,也就是歌单,唱片公司对此是无能为力的,这个时候平台在做什么呢,它在用每日30首这种推荐,去加入新的权力争夺战。 此时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想到豆瓣FM其实是数字音乐行业最早开始启用推荐算法的产品,同期的虾米都还在铆足了劲去灌歌单,但豆瓣FM死得也很直白,它买不起版权,库存不足的话,算法是变不了魔法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像2018年前抖音和快手的用户重叠度还不高的时候,抖音的外界标签是潮人,而快手则是农村残酷物语,现在基本没太大的分别了,比如最近东北雨姐的翻车,一个标准的快手画像网红,其实出的事故都在抖音上。 沿着时间线梳理下来,观念市场的充分竞争倒是不曾缺席,但参与规模的扩大会把议程设置的权力不断挤向不可知处,以前舆论场可以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是因为就那么点水深,早年买得起电脑的家庭,再不济也是中产,去网吧的大多数也不会刷天涯猫扑,而是为了打游戏,所以回望起来的氛围有点好到不似真实,大家用「拍砖」这么一个血肉横飞的动作来描述吵架,其实没有多少下三路的伎俩,跟现在上网冲浪会遇到的凶残招数完全比不了。 老麦说他在的数码圈长期以来也有表达滑向极化的趋势,这在某种意义上是流量经济和内容商业的共谋,创作者能从好斗人设里得到拥趸,同时平台也缺少动力去分辨价值,唯有撕逼引发的数据增长是可以写进周报汇报的,这又是一个由利益共同体构成的大号茧房。 潘乱还在提问,互联网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它最开始的承诺,作为消弭分歧的思想集市而存在? 而董晨宇的回答是,人类自己从来就没做到的事情,却指望用一个工具来做到,是很荒唐的,思想集市、公共领域、第三空间,这些蓝图都是社会理想的投射,但它们都解决不了社会本来就充满了不平等的底层结构。 2003年,随着Web 2.0的兴起,「人人都有麦克风」的主张也广受追捧,但要知道的是,Web 2.0是一个商业名词,是因为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创投行业急切的想要抓住一块浮木,于是「人人都有麦克风」也成为了新一版的技术承诺,而承诺之所以变得廉价,是因为它往往不考虑兑现。 从接受的角度来看,「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权利和义务是不对等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句话指的是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了,但不会想到这同时意味着你也要去容忍别人的声音,哪怕是你不喜欢的,而这在根本上是反人性的,信息茧房是怎么来的,还有个词是作茧自缚,紧紧抱住自己的麦克风、仇视否定别人的麦克风,就是一切美好设想在落地后都会满目疮痍的真实缘故。 更何况,「人人都有麦克风」的前提是,技术是会保证你有麦克风,但不保证你说的话能被别人听到,机会平等不等同于结果平等,如果追求结果的平等,那就会造成效率上的灾难,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 华盛顿大学教授马修·辛德曼对「人人都有麦克风」的解释是,这相当于告诉你人人都可以买彩票,纯粹就是一句空话。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都反应过来了,互联网的去中心化,可能是一场集体幻觉,只是站在中心的那些人变了,王冠轮流戴而已,所谓的广场既不可能真的实现,甚至也没必要实现了,乌托邦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产能过剩的商品。 至于这轮流戴上的王冠,是怎么成为平台造神的证据,则成了信息茧房的延伸话题,一个个茧宇宙的独立生长,也抽掉了稳态结构的承重墙。 新榜充满恶趣味的统计了一些涨粉千万的顶流账号,发现翻车的翻车,停播的停播,连没出负面的都在刻意减少更新频率,生怕成为众矢之的,之前B站百大UP也被成为百大狙击名单,同样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个非常明显的变化是,今天的网红越来越不愿意破圈了,就吃自己所在的赛道就好,闷声发财,千万不要成为一个全民热议的角色,因为风险很容易就会反噬掉红利,前面说了用户在分层,那么作为供给端的网红自然也得分层,一个七百万粉丝的B站UP主去抖音做了很长时间,就攒了十来万粉丝,人家还在评论区阴阳他:「B站的你让我高攀不起,抖音的我对你爱理不理。」 潘乱补充说像是春晚造星的能力也衰落到不值一提了,刘谦可能是最后一个一夜飞升的例子,这还得追溯到十多年前,娱乐圈也在哀叹,周杰伦是最后一代大众偶像,看同一台节目、听同一张专辑、聊同一个话题的集中度已经不复当年了。 所以新的迷思在于互联网平台能不能造神,以及会不会造神,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设问。 能还是不能,基本上能达成共识,当然是能的,这里新神和旧神的交替,比尼尔·盖曼写的小说里还要频繁,至于会还是不会,众说纷纭,比如郭有才的走红,就有不可证的坊间传闻,说是因为它在菏泽南站直播时被平台高管遇到了,然后下令灌流量灌成了超头。 潘乱表示这样的小作文多少有些「皇帝挑粪用的是金扁担」这种想象了,平台没有能力预判市场需求,很多时候强行预判还会酿成损失,比如B站签冯提莫、西瓜视频签巫师财经,都不怎么被用户买账,真要说平台有什么主观念头的话,它更愿意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把已经上马的人再推一把,比如抖音启动直播带货时找了罗永浩,小红书则选了更契合社区调性的董洁,这些更像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不是平台在做从0到1的工作。 董晨宇和老麦都认为所谓平台造出来的神,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需要符合社会情绪的期待,平台只有否决权,剩下的交给算法逻辑就行,能在斗兽场里存活到最后的,必然不会是善茬。 我的看法是,无论是平台造神,亦或是平台造茧,本质上都是对于平台能力的敬畏,而与平台意志无关,很多时候平台自己都掌握不了它的系统工程,因为算法的特点就是不可测量的,抖音快手小红书经常有运营和技术出来拉团队单干,觉得没人比自己更懂怎么从平台薅流量,最后很多都是在烧完一笔钱后反证了「离了平台你什么都不是」的回旋镖。 可被确认的平台意志,就是平台希望维持一个绞肉机的生态,谁都有机会,谁都站不稳,这是和上官方利益最为吻合的方向,大家都不想成为下一个YY,被头部绑架后彻底沦为一个下游渠道,快手自断辛巴就是很正确的选择。 茧房里长出来的网红,最后也被茧房粘着前行,这是不可避免的,B站有句话是「怕UP苦,更怕UP开路虎」,董宇辉从被全网欣赏到被群体嘲讽,其实也没做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社会情绪的忽高忽低,无论是平台还是个人,都是无法以一己之力去按压的。 茨威格为路易十六的妻子、断头王后玛丽写传,说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不是特别聪明,但又不蠢,并非天性善良,不过也没有作恶,只是因为戴上了王冠,就背负了巨大的名利和代价,「那时她还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被暗中标好了价格」。 试图驯服社交媒体的人,都要好好记住这句超神的话,当年我们都低估了社交媒体掀桌子的程度,只惊讶于传播效率很高,没料到它对现实世界的反向输出能力,所有人都在直面天命,而天命是无常的。 最后,在如何提高信息素养这个用来上价值的收尾环节,董晨宇提到的点,是眼看着AI加剧的数字鸿沟只会越来越大,但是学校里和图书馆其实都还没同步传授和AI共生的技能,所以怎么建立新的信息处理模型才是最重要的,他没有答案,只为强调重要性。 老麦的建议,是克制FOMO(错失恐惧症),我们不能决定网络环境,但可以选择加入哪些对话场景,尤其是面对面的交谈,从质量和反馈上都远远超过线上互动,如果一定要上网,就多看少数派吧。(我没删这条口播广告哦 我还是比较在意从心的角度,如果没有开放的心态,正确的工具和行动未必能带来正确的效果,就像多读书肯定不会有错,但我也见过很多人读完一本书后扔下一句「呸,这作者夹带私货」⋯⋯再就是很容易寄托于一个先进的技术产品来拯救自己的焦虑,是不是要用Notion,去哪里抄ChatGPT的提示词,等等,这些都有些本末倒置了,效率没那么重要,器物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不去强求内心,归还自己的好奇心。 也希望这样的连麦和总结,每次都能给诸位提供一点点增量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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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条克叔叔
7月前
本来以为这篇要沉,没想到一则新闻出来又捞上来了,还首次被36氪头条转,记录一下这个小小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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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条克叔叔
7月前
时隔多年和老友去五道口附近的网吧凭吊青春。

小时候黑网吧一到周末去晚了都没座,现在位置空了不少,也贵了不少,烟味儿也小了。

但最大的感觉还是没啥想玩的,在网吧登Steam 容易被盗号,网游无非是LOL、CF、逆水寒,转了一圈没人玩黑猴和PUBG。

两个小时中的半个小时用来挑游戏,稍微想玩一点的游戏不是忘记账号就是学习成本太高,最后就打了两把LOL大乱斗,之前一起玩的好友头像都变灰了。

另一个发现是网吧里的年轻人开始逐渐消失,25岁以下的很少,真没想到转眼间网吧也成为夕阳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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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条克叔叔
7月前
哲学烤肠这个选题,深刻反映了时代的刻奇与难以摆脱的庸俗。

这个题是建立在哲学与烤肠互不相关,甚至相对立的基础上营造的反差感,但这种看似反差的现实,其实已经普遍存在。学哲学并不高人一等,以摆摊烤肠为业也并不丢人。

只要你不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不觉得985学生比其他人更高贵,那烤肠也就是个烤肠,它只分为卫生不卫生,淀粉多与少,熟没熟,消费者不会考虑给你烤肠的是海德格尔烤的还是卢梭烤的。

对烤肠摊来说最重要的哲学理念其实是功利主义。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你跟他谈钱,他跟你谈理想,等你跟他谈理想,他又跟你谈钱了。

我能理解哲学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下容易产生存在主义危机,并且尝试通过各种方式与社会与自己对话,这很好。

但在传播中却把这种有意义的对话,或者说哲学实践,有意无意地渲染成高高在上的人来与民同乐了,颇让我有种看恋综里精英学着如何接地气的拙劣感。

同时也让我看到很多人的确很难摆脱幼稚与媚俗,摆摊是很多人赖以谋生的工具,亲自去摆过摊端过盘子做过服务业,就会知道并没什么稀奇,根本没有什么人上人。但偏偏以一种俯视角度去“体察民情”,只会佐证一种更深刻的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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